來源:湖南作家網(wǎng) 時間 : 2022-03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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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者按:湖南當代文學史,某種意義上講就是中青年作家的崛起史。自上世紀80年代到21世紀初,文學湘軍經(jīng)歷了一系列變化,從嶄露頭角到黃金時代,再到沉寂突圍,繼而建立新的格局,這其間,都是一批中青年作家在文壇上橫刀立馬,鑄就了文學湘軍的影響力。
為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(guān)于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,繁榮發(fā)展湖南文學,湖南作家網(wǎng)策劃了“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訪談”活動,旨在通過與當前創(chuàng)作較為活躍,成績較為突出的中青年作家對談,挖掘其寫作背后的真實感受和生命體驗。在傾聽、交談過程中,再現(xiàn)每位作家的創(chuàng)作之路,從創(chuàng)作背后構(gòu)建一部關(guān)于湖南當代中青年作家的心靈史。
本期作家檔案:
海川,現(xiàn)居長沙,96年生,2021年開始寫作,同年獲“無界·收獲App雙盲命題寫作大賽”第二名。
(作家海川)
采寫|馬兵
水泥地上,城市有了倒影。
海川瞅了眼外面淤起來的小水坑,再次打消了出去踢球的念頭。
冗長的雨季,讓他把愛好從腳下嫁接到了屏幕上。上下班,看球,和朋友遛彎,成了日常。
“我跟你講,以前上大學的時候,我超級瘦,外號內(nèi)馬爾……”接下來的幾分鐘,海川從長沙的天氣、電梯擁擠程度、公司辦公環(huán)境等多個角度,向我論證了發(fā)福的科學性。
頓了頓,他說,“還是要鍛煉才好,去年起我就重新回到球場踢球了。”
你不寫,文學就是遠的
海川的記憶是濕漉漉的。
當蜘蛛俠說出“我不想走”,化成飛灰的時候,海川直覺得心里堵得慌,放下手里的爆米花,離開了影院。這一年,他剛大學畢業(yè)。
畢業(yè)后,同學們東奔西走,在很短的一兩天時間里,消失得精光,好像這個城市,就剩下了他一個人。找到工作后,海川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。學校依然熱鬧,道路兩邊還是有那么多人,但都和自己沒什么關(guān)系了。
出了影院才發(fā)現(xiàn),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暴雨。雖然這是長沙常有的天氣,但配著電影的余味,他的心頭更堵了。就在海川還在愣神的時候,旁邊的幾個學弟勾肩搭背地一起撐著傘往宿舍的方向跑。沒有傘的海川,只好選擇淋雨。他跟在回宿舍的學弟學妹背后,一直到某一個轉(zhuǎn)角處時,他們走回了宿舍,自己還需要走另外一條路
回到公寓,洗完熱水澡,海川躺在床上,覺得有些難受。以前自己也可以回宿舍,但現(xiàn)在,只能一個人走路了,走一條很黑、需要摸索的路。
自己被學生時代踢開了,那里有一道分明的隔離線。
沒有朋友,沒有錢,這是孤獨嗎?不,這是慘。海川喜歡孤獨,那是一種舒服的感覺,類似于:原始人打獵回來后,躺在自己的洞穴里,聽風灌進來的聲音,聽泉水流動的聲音。這是他一直以來向往的生活。
下班時,天將暮。(海川/攝)
大三那年,發(fā)小跑過來,他的鬢角沾著汗珠。
“我不上學了?!?/p>
“你干嘛去?”
“貴州的一個山里挖隧道?!?/p>
向往的自由生活從發(fā)小的話語縫隙里溜出來,跳到海川心里。他很羨慕這種遠方的陌生生活。長久以來,海川對所處的城市生活很懷疑:到處都是一樣的,吃外賣,逛街,這樣,那樣,全都一樣。一點意思都沒有。要是去了深山里,沒有人打擾,不需要消費,不需要好多錢,就那么生活下去,可真好。
這份向往,凝成了《南方蝶道》的最初靈感。
靈感歸靈感,但因為工作、生活的種種原因,他最初并沒有寫作的想法。雖然一直喜歡閱讀,但總覺得文學離自己很遠。一次朋友從北京回來,說他在“無界·收獲APP雙盲命題寫作大賽”的投稿入圍了。哥們之間,哪有我做你不做的?在小小的攀比心驅(qū)使下,海川寫下了故事,得了獎。
“什么感覺?”
“老是感覺文學離自己很遠,但當你真正寫作的時候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其實文學離自己很近。只要你不寫,它就是遠的?!?/p>
無界 踢野球
茶杯放在桌面上,它一直是茶杯;眼鏡擺在床頭柜,它一直是眼鏡。但“無界·收獲APP雙盲命題寫作大賽”不是這樣凝固的東西。在海川看來,文學像湘江水、撈刀河、瀏陽河,它是永遠波動的。
再打個比方來看,“無界”就像是在踢野球。周末放假了,大家都去草坪上踢野球。沒有什么隊伍之分,也沒有什么群體之分。小孩子可以來踢一腳,大人也可以來踢一腳。這是一種很自由的狀態(tài)。
回到文本本身,小說是進入故事,散文是分享自己的人生體驗,詩歌的境界就高了,是語言極高的藝術(shù)。但是,小說的文本是很包容的,在海川的小說里,可以把散文、詩歌都放進去。在《南方蝶道》里,他還放進了新聞報道。
“這何嘗不是一種文本上的無界呢?”海川說。
湘江水(海川/攝)
踢野球。(海川/攝)
巫和蠻的交匯
這個他生長的地方,有著奇異的神秘色彩。
暴雨跌落,總是淋濕視線里的一切事物。緊跟而至的,是霧蒙蒙的景象。迷離、朦朧,摻構(gòu)起某些神秘力量。在老一輩人的說法里,亡魂離去后,若是陽間的人很掛念陰間的人,就可以通過一種媒介——神婆來進行中間的溝通工作。
年齡大些的村里人告訴當時還小的海川,這叫做“問神”。復雜的儀式,奇怪的聲音充斥在海川的童年生活;四五歲調(diào)皮的時候,海川還和小伙伴們一起在村里的墳地里鉆來鉆去。這些經(jīng)歷,饒是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都能驚得他一身冷汗。
因此,長大后的海川對陰陽、生死一類的東西有著極深的感知。
他最開始接觸的小說家,應(yīng)當是村里的那些老人。他們在講一些民俗恐怖故事的時候,繪聲繪色,往往能讓海川整個身心的代入其中,就好像真的有精怪鬼魅一樣。即便是后來的一些名家作品,在講故事的時候,都沒有那些老人講得生動。這種極為原始的故事結(jié)構(gòu)在海川的心里早早萌了芽。
現(xiàn)實生活似乎真的摻雜魔幻,在老人們講的眾多故事里,有一種烏鴉。只要聽到它的叫聲,就會有人離世。后來,海川的爺爺去世時,恍惚間他好像真的聽見了幾聲烏鴉叫喊。
這種巫和蠻的力量,距離我們?nèi)缃竦默F(xiàn)代生活太遠了。海川知道,因為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的原因,很多居民都外出打工。等他們回來的時候,也會不斷從外帶來消息。巫、蠻和外界的聯(lián)系似乎因此貫通了。
但這還遠遠不夠。海川想要把握家鄉(xiāng)的巫和蠻,并以此為創(chuàng)作的基石,去塑造出屬于自己的巫蠻精神原地,一如魯迅的魯鎮(zhèn),莫言的高密。
在佛塔下
所在的縣城(海川/攝)
反抗:生活 工作 斷舍離
《南方蝶道》里,有這樣的橋段:
主人公的爺爺與涂茂庭在千佛寺中不期而遇。之后兩人一見如故,涂茂庭以自己有神書為名,攛掇對方和自己一起成立“五公教“。不僅如此,兩人還到處賞官。
這實際上是海川的一種反抗。雖然他們的這種反抗很無知、愚昧,但海川還是決定要借兩個人物去反抗一下。反抗什么呢?反抗這枯燥的、與真實脫了節(jié)的生活。
對于當下的青年生活,海川持消極態(tài)度。如今的房價、彩禮、人情往來,對于當代青年而言是巨大的。從小縣城出來的海川,見過太多不幸。有十四五歲就干各種壞事的人,甚至還有犯罪后被判刑的青年。大部分人的結(jié)局,就是去打工,然后結(jié)婚、生子。這樣的日子似乎堅持下去也是絕望,不堅持也是絕望,好像生活就是那樣。但在小說里,海川還是留下了希望,留下了飛舞的蝴蝶。
另一方面,海川又是通透豁達的,反抗被擠壓得所剩無幾的私人時間。他絲毫不擔心枯燥無味的生活會磨掉他對生活的敏銳?!皢握{(diào)的只是工作,并不是生活“。海川可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,每天至多用三分之一的精力完成工作,剩下的都是屬于自己的時間。
他還是一個懷舊的人。反抗斷舍離的生活態(tài)度。海川舍不得扔自己的東西,他堅信老物件上擁有時光的味道。“現(xiàn)在老家的床頭柜里面還有我以前給女生寫的小紙條呢,我就喜歡和以前擁抱,擁抱記憶的痕跡?!?/p>
去洞庭湖看日落(海川/攝)
時刻準備上場的隊員
“我是個隨時候場的隊員??赡芪覚C會不多,但是我會一直準備,一直努力訓練,如果機會真的落到我頭上的話,我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。”
在綠茵球場上,再好的運動員也不可能在90分鐘的比賽中,全程完美表現(xiàn)。也許,挑出現(xiàn)在最偉大的球星,去羅列他的整個生涯,可能表現(xiàn)突出的鏡頭加起來也就一個小時。換做籃球,也許會出現(xiàn)每分鐘都進球的場面。但足球不一樣,球員們一定要一直奔跑,保持好陣型,不斷試錯,一直尋找機會、尋找機會,直到等來一個進球的瞬間。在這九十分鐘里,你必須要努力奔跑,聽教練的話,盯緊對手,尋找機會,不斷靠近禁區(qū)……并不是只有進球的那一瞬間才是精彩,進球前的諸多準備工作同樣偉大。
對于海川而言,他在文學中扮演的角色,也是如此,時刻準備著,一直努力訓練,直到抓住機會?,F(xiàn)在,海川正不斷讀、不斷寫、不斷的理順句子之間的邏輯關(guān)系。
“我不認為自己是天賦型寫作者,只好反反復復地來,每次寫作做到最大努力,讓讀者能夠進入故事。”
“我繼續(xù)努力?!?/p>
在松雅湖繞圈
下一步
參加朋友組織的電影放映會
“我不愿意被簡單定義”。
大賽落幕后,讀者的聲音漸漸出現(xiàn)在他的耳際。對此,海川處抱以積極的態(tài)度面對。在他的心里,有堅定的文學創(chuàng)作想法,不會被不同聲音干擾了小說的創(chuàng)作。
在海川看來,自己僅僅是大街上很普通的一個人。而身為普通人,把眼下的生活過好就是極幸福的事情了。很多人會覺得普通、平淡一生好慘。但轉(zhuǎn)念一想這不就是人家該過的生活嗎?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幸福:可以感知這個社會、看見自然,能有朋友。就海川而言,他可能有時候不太喜歡去宏大的敘事。
“接下來,我要寫一個摩的司機,再下一個是監(jiān)獄的故事。“在小說中,海川喜歡把人放在危機中,讓故事自然發(fā)展,看他是怎么處理的,怎么選擇。通過這種方式,還可以審視自己的靈魂內(nèi)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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