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中國藝術(shù)報 時間 : 2024-07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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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湯素蘭認為,“寫作是一個不斷尋求突破的過程,也是對自己的文學進行尋根的過程”。她在小說《笨狼的故事》中構(gòu)筑著童年夢想,在《南村傳奇》里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叫“南村”的桃花源,在《尋找木林森書店》里從百年書店的消失處找尋閱讀與文化的足跡。湯素蘭兒童小說新作《繡虎少年》則從湘繡這一傳統(tǒng)文化中獲得滋養(yǎng),在殘疾少年尋找“錦美繡莊”的艱難歷程中呈現(xiàn)了少年人對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傳承與弘揚。
故事從巧設(shè)懸念開始。小說開篇沒有描花繡花的場景,也不講少年患病,而是詳細描寫了少年強迫自己睡懶覺的場景。試想一下,九歲的孩子,誰不想睡懶覺呢?這樣天真爛漫的年紀,少年何以心神不寧,得強迫自己睡懶覺?這不免讓讀者產(chǎn)生了好奇。繼而,作者不厭其煩地寫奶奶早起燒火做飯,寫爺爺摘菜回來的腳步聲,寫哥哥姐姐像“三個小偷”似的“踮起腳尖”輕悄悄起床洗漱。聲音很輕,只有擁有“靈敏的雷達”的臥床少年尖起耳朵才能聽到。他們?yōu)楹我拜p悄悄”呢?作者先按下不表,接著寫少年的淚水。少年何以要在這樣一個歡樂祥和的早晨,趴在喜氣洋洋的繡花枕頭上落淚,還放出“騙人的鬼話!好事不會發(fā)生在我身上,從來都不會”之類的狠話?帶著這些引而不發(fā)的疑問,讀者開始“尋找”。
小說并不早早地和盤托出梓屹的病情,而是用大量筆墨講述少年上學之難。童年最快樂的事大概就是和小伙伴們一起上學,上學也是找到繡莊的必由之路。梓屹不能正常上學,甚至不能正常行走,身體殘疾限制了他的找尋。他和自己生氣,和陪伴他的小黃狗生氣,但他明白既定現(xiàn)實無法改變。于是,在哥哥姐姐上學的早上,他只能強迫自己睡懶覺。短短的一個早晨,少年的好強與倔強呼之欲出。少年并非天生殘疾,兩歲以前,他跟正常孩子毫無二致。在一場高燒之后,他患上了小兒麻痹癥。他無法接受自己殘疾的右腳,“本能地覺得丑”,被外人發(fā)現(xiàn)后他拼命往后縮,導致了落水事件的發(fā)生。幾年之后,少年終于圓了上學夢,他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。但即使如此,他卻依然難以直面身體殘缺這一嚴酷的事實。在遭受他人投來異樣的眼光、被同學作蝸牛狀模仿時,他選擇了逃學。即使以優(yōu)異成績考上了高中,他還是沒有勇氣直面,不敢在同學面前袒露自己的殘缺,只得冷水洗浴,導致了重感冒。正是在上學、逃學、重返校園、學藝的反復與纏繞中,少年沿著自己的志趣方向一路追尋。作者將少年求學遇到的一系列困難描寫得十分真切,呈現(xiàn)了殘疾兒童生活中真實的痛感,也在這個過程中反復探討:如何找尋生命的意義?殘疾兒童對美和愛的追求何以實現(xiàn)?
其實,“輕悄悄”是親友們濃濃的愛。漁灣市的“錦美繡莊”是愛的源頭。小說中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愛著、保護著這位少年。愛貫穿《繡虎少年》始終。爺爺奶奶全心全意守在梓屹身邊,為他尋訪名醫(yī),從未因為疾病根治困難而產(chǎn)生放棄的念頭。父母的陪伴和鼓勵給予了年幼的梓屹對抗病魔的勇氣。姐姐榕方的愛更是彌足珍貴。弟弟不幸落水的瞬間,她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救起弟弟。弟弟在學業(yè)上獲得發(fā)展、看到希望的時候,她放棄高考,把上學的機會留給弟弟,還以參加自學考試來鞭策弟弟。張醫(yī)生既是同病相憐之人,也是少年梓屹生命中的貴人。他最早發(fā)現(xiàn)病情讓少年得到及時治療,多年來他指導少年康復訓練關(guān)懷備至,在少年迷茫無助的時候,鼓勵少年追尋夢想。正是在這樣一個充滿著愛的社會里,少年看見了自己的無限可能,把濃濃的愛化為“繡虎”的一針一線。
小說對梓屹具體學習湘繡過程的描寫更是十分生動。一切源于爺爺?shù)陌l(fā)現(xiàn),在少年迷茫之際,是爺爺稱贊了他那雙打得好算盤的巧手,無意間說出“這雙手隨你奶奶”,一下子點燃了少年心中的夢。小說對這一場景的描述很有畫面感,一系列的動態(tài)描寫,讓讀者清晰地看到巧手少年撥算盤珠、繡花的場景,獨特生動的畫面像紀錄片一樣將湘繡的過程復現(xiàn)出來,讀者仿佛可以看到:一雙巧手跟隨繡花的奶奶忙碌了起來,描畫好花樣,把花樣復印到繡布上,將繡布蒙在繡繃上,擰緊銅鏍絲,開始繡枕頂,有模有樣。奶奶繡的枕頂有兩只小老虎,記憶中“錦云繡莊墻上掛的是繡好的老虎”,母親和姑姑的繡架上繃的是正在繡的老虎。湘繡尤擅繡虎,喜歡繡花的少年成了“繡虎少年”,繡虎的少年也開了自己的繡莊。
關(guān)于“繡郎”,也是小說的重要發(fā)現(xiàn)。在許多人的印象里,繡花是女孩子的事情,就像啟發(fā)了少年的爺爺奶奶,最初也有質(zhì)疑:哪有男孩子學繡花的?但夢想的種子一旦種下,少年意志堅定,毫不猶豫地反問:“男孩子為什么不能學繡花呢?”他找到張醫(yī)生解疑時,張醫(yī)生回復他的是,“我確實沒見過男孩子繡花”,但“如果男孩子很喜歡繡花,那就去繡”。這段故事也正是在講述:從民間的女性湘繡技藝發(fā)展起來的湘繡藝術(shù),成為一門獨立的專業(yè)學科,也迎來首批學習鉆研的男生,“繡虎少年”為新時代的湘繡文化和湘鄉(xiāng)藝術(shù)注入了新的活力。
“我一定要找到你,我一定會找到你”,這是少年心底的吶喊,也是文化意義上的尋根。小說的文化尋根從奶奶家惠的寶箱開始。寶箱是家惠青梅竹馬的哥哥蔣良親手做的,箱子里珍藏著的《手工刺繡紋樣100》是爺爺宗文送給家惠的定情信物,櫸木繡繃見證了硝煙彌漫、戰(zhàn)火紛飛年代的摯愛深情。寶箱承載著“非遺”湘繡的歷史文化,傳遞著家族精神,逐漸成為少年的精神港灣。而漁灣市的“錦美繡莊”是奶奶朦朧的青春記憶,沒有具體的行政歸屬,沒有明確的方向所指,地理位置上無跡可尋,卻是奶奶拋給少年的精神航標?!皦ι蠏斓氖抢C好的老虎”幫助少年找到了人生方向,小手觸摸到一百年前“漁灣市”的繡莊和那盛極一時的文化記憶。離開漁灣市、流落到福山王家的家惠,把錦美繡莊的針線扎在了福山,給村里女人們的鞋面、枕頂、衣服繡花,“錦美繡莊”由此村子里生根發(fā)芽。至此,小說中關(guān)于湘繡的文化尋根完成了代際的傳承。
《繡虎少年》在針尖上開掘藝術(shù),在繡功中見精神。尋找“錦美繡莊”作為貫穿始終的主線,深刻詮釋了代代相傳、生生不息的湘繡精神,是一部深入貫徹學習習近平文化思想,以文學的方式傳承優(yōu)秀歷史文化,保護生生不息的中華民族精神根脈的佳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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